胶东方言刍议——话说招远“本儿”

原点

一方水土养一方人，一方人有一方言。

在招远方言中，有一个使用频率很高的副词——本儿。《说文解字》注曰：木下曰本。招远方言中的“本儿”已脱离了它的本意，而成为一个语气副词。如用在表示反问的语句里：“这本儿啊？！”相当于“这不就是吗？！”“可本儿那么的”，相当于“就是那样的”。又如用在表示强调的语句里：“这本儿啊”，相当于“这不就是嘛”的意思。在招远方言中，“本儿”随处可见。

招远的“本儿”因使用频率高，范围广，影响大，因而竟成了招远的代名词。几年前的一天，笔者从长途车站坐车回招远，班车司机拉开车门刚要上车，旁边另一司机问他：“上哪儿？”那位司机不无揶揄地说：“本儿招。”

究竟为什么招远人非说那么多“本儿”不可，笔者对于这一语言现象没做过多研究，粗略分析，可能与招远人的淳朴实在有关。招远人说话，惟恐人家不信，所以反复强调“本儿”，对方的话表示赞同，一再说：“可本儿那么的。”旧《招远县志》记载：“招远，敝邑也。其境多山，其俗敦庞而淳朴。”当然，表白自家人淳朴实在的大有人在，但在旧志中有明文记载的怕不多见，可见招远人的淳朴实在并非今人自夸。

可与招远“本儿”相联系的，招远还有两个比较特殊的语音现象。一是招远方言的语音中，没有卷舌音，“zh、ch、sh、r”这些卷舌音在招远方言中全都成了“z、c、s、y”。如卷舌音“肉”字，招远人读成“you”。“人”字，招远人读成“yin”。对这种发音现象，招远人自我解嘲地解释为：不会卷起舌头说话。就做人而言，实事求是，不卷起舌头说话（招远人把说假话的人称为卷起舌头说话），不失为一种美德，对于推广普通话来说，则实在是一个大障碍，且常引来不少麻烦。如一招远人到一外地肉食店买肉，见货架上没有肉，按常规应问：“有没有肉？”话从招远人嘴里出来，则成了“有有you？”把“没”字省略了，剩下的三个字全都成了一个音，弄得外地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。

二是招远方言的语调中，多为阴平调和去声调，即一声和四声，阳平调极少，上声调（三声）则几乎没有。因此，许多阳平调和上声调从招远人嘴里出来，全都变了调。如“好不好”的“好”字，普通话读上声，而招远人则说成阴平调，再如“行不行”的“行”字，普通话读阳平调，而从招远人嘴里出来则成了去声。

诸如此类，招远方言常受到不少文明人的奚落，但招远水土养育的招远人则“本儿”性难移，方言难改。笔者十年前举家从招远移民来到烟台，膝下有一犬子，三岁，当时是地道的招远方言。有人断言，不出两年，必地道烟台话无疑。但孰料三岁的孩子也方言难改，至今，他在课堂上读课文回答问题说的是普通话，和同学玩耍，用的是烟台话，而回到家里和他的这个“本儿招”爸爸说起话来，则又是一口地道的招远话，有人戏称他会一国三方语言。

对一些入乡随俗，改了口音的本儿招人，招远人不屑地讽之为“学撇”。其实这大可不必，你有你的方言，人家有人家的乡音，妄自尊大和妄自菲薄都不可取。笔者常见许多乡音未改鬓毛衰的“本儿招”人，他们有的做高官，有的是百姓，但几十年乡音未改，笔者不解，问他们，他们则说：“改不了。”有时出差走在外地的大街上，一句乡音常使我们陌路相逢，亲如家人。

难改的乡音，难忘的乡情。

作者：孙为刚