走不出的老屋

星空朗月 · 发表于 2012-8-8 23:50:36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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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老屋于我是一个很久远的梦，是童年的一种情结，是长大后怎么也摆脱不掉的难舍的眷恋，更是一种深深的难以自拔的愧疚……
      家人早已搬出老屋，可每次回家我都会一个人去看老屋，老屋里面有奶奶花白的发丝奶奶的气息奶奶的味道。老屋实在太老了，泥墙青瓦木格子窗，低矮的仿佛佝偻着身躯的奶奶。
      奶奶，我回来了，我来看你了！奶奶，你在哪里？站在老屋的院子里，我慢慢的转着身子搜寻着奶奶的影子，可是哪里会再有奶奶！不会了，奶奶再也不会回到院子里了！泪水恣意的流淌流淌……
      多少年过去了，老屋几乎还是原来的样子：院子里的矮石墙，水井，梧桐树，这些没有灵性的物件依然居住在老屋。屋子里面还是奶奶用过的灶台，与灶台一墙之隔的是奶奶睡过的土坯炕，我抚摸着冰冷的土坯炕，俯下身去把脸贴在上面，任泪水滋润着土坯，我在心底里呼唤着奶奶，幻想着奶奶和从前一样坐在土坯炕上纺草胚。
      记得七十年代的时候，农村有一种手工副业是纺草胚，就是把玉米皮子撕成一指宽，然后用纺车一根一根纺成细绳，一斤草胚可以买到七八毛钱。为了这几毛钱，奶奶戴着老花镜，白天晚上忙碌着。
   儿时的我是跟着奶奶睡觉的。半夜里经常被“吱吱”的纺车声吵醒，睁开惺忪的睡眼，我看见昏暗的煤油灯下，我那年迈的奶奶用力低着头，不停的晃动着苍老的身躯，使得手中的草胚绵绵不断，绕来绕去，似乎没有尽头。几缕花白的头发散落下来，奶奶顺手绕在耳朵后。
      “奶奶，这么晚了，你怎么还在纺啊？”我心疼奶奶，就催她快睡觉。她摸摸我的头，“把你吵醒了？等我给纺车滴上点油就没有声音了。你快睡吧，明天还要上学。”
      对面墙上纺车的影子在不停的转动，一根细细的草胚随着纺车和奶奶有些笨拙的双手一起摇摆。我的眼睛长久的望着墙上的剪影，无可奈何的望着，幼小的心里迸发着一个声音：长大后，一定不要奶奶这么辛苦！
   童年的我体弱多病。贫困的家根本没钱给我治病，每次去医院，爸爸总是愁得脑袋拧成一个疙瘩。每每在这个时候，奶奶都是从贴身的衣袋里掏出一个方格子手绢，小心翼翼的一层层打开来，把里面整整齐齐卷在一起的面值最大是五元的钱递给爸爸，“拿去吧，别耽误了给孩子治病。”尽管不忍心，可爸爸还是接过了奶奶手里的钱。我很明白，这些钱是奶奶在无数个寒冷的冬夜，（那个时候的冬夜，农家屋子里的寒气何等逼人我记忆犹新）用那长满老年斑的双手摇出来的。靠着煤油灯下那双已不灵活的老手，我又住进了医院。
      奶奶的拇指磨出了血，缠上胶布继续纺着，久而久之拇指中间形成了一条渠，不再流血。纺车上的草胚变成了我上学的书本；变成了六一儿童节那天我身上的花衬衫；还有几分钱一根的冰棍；两角钱一包的红樱桃……无论怎样，我心里始终定格着半夜醒来时的那幅画面，挥之不去，直至我长大。
      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奶奶会离开我，不给我任何报答的机会，就扔下她最疼爱的孙女悄然的走了。
      九零年春天，奶奶被诊断为白血病。望着奶奶苍白的脸，我生平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心如刀割，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骨肉分离，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生离死别，第一次我不敢面对奶奶，我怕急了我害怕奶奶扔下我。奶奶似乎明白自己的病情，为了宽慰我，总是伸出早已毫无血色的双手拉着我说；“你看我的手有一些红色了，指甲也有点儿红了，不用担心奶奶，我没事的”捧着奶奶的手，我哭倒在她的怀里，这双手可以救我，我却救不了奶奶。我恨死了自己！我在心里虔诚的祈祷：奶奶，留下来！留下来！奶奶，不要走！不要走！！
      医生说每输一次血就可以多活一个月，输一次血需要花费500元，家里穷的根本出不起钱，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奶奶走向死亡，我也只能看着死神一天天的临近奶奶，却无力挽留奶奶的生命，我痛彻心扉的恨自己无能，那种感受让人永生不忘。
      那年夏天，奶奶的病情恶化，有些神志不清了，我给她喂水喝，身边的人问她：“知道是谁在给你喂水吗？”奶奶吃力的抬了抬眼皮望着我，那眼神已含混不清，我却分明读懂了那份深深的怜爱和不舍。她用尽力气轻轻的告诉大家“这是我孙女”我感到奶奶的手轻飘飘的，轻的像秋天飘落的叶子。奶奶似乎还想说什么，我受不了了，抽出手，大哭着冲出门外。
      奶奶走了，带着对我的不舍，奶奶走了，带着我深深的眷恋。后来，爸爸交给我一样东西，是奶奶留给我的——竟然是那块旧手绢，里面卷着奶奶留下的零零散散的钱……
      找遍了老屋所有的角落，再也没有了奶奶的踪迹。坐在土炕上，我又看见了墙上的那幅画：纺车似乎还在转，奶奶的臂膀也在转，煤油灯在忽明忽暗的闪烁着，一缕花白的头发落下来，奶奶顺手绕在耳后……伸出双手，轻抚墙上那幅似有若无的画面，我终于忍不住哭出声音：奶奶，你在哪里？奶奶，我看你来了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