栅栏

流水无声

受发表两篇文章的鼓舞，写了一篇长点的，请朋友们指导。
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一

我叫小喜，我的家就座落在村头的河岸上。虽说只是三间简陋的茅草屋，却因为屋前潺潺流淌的的中流河平添了许多的看景。夏天，河岸上挤满了成群簇对的女人，一边浣洗，一边唧唧喳喳拉着家常。顽皮的小孩则光着屁股在水中嬉戏，清亮的笑声回荡在村子的上空。

邻居家都套起了院墙，可爹说只有地主老财才围那玩意。围墙那么高，挡住了门前的小河，挡住了河畔的青山，简直就是个囚笼。爹在院子里种了各种蔬菜，又植下了一棵葡萄，爹说夏天的晚上站在葡萄架下能够听到神仙的谈话呢。爹还特意栽了一株月季，说以后娘和姐姐就会有美丽的鲜花戴在发间。然后爹去山坡里砍了许多的槐树枝，剁成与我和姐姐一般身高的短木，围成了一个低矮的栅栏。爹说家里没有什么可偷的，栅栏挡不住风景，遮不住阳光，只是防羊呀牛啊闯进园里祸害，还有我们这些不懂事娃的糟践。

爹说的一点不对，我和姐姐可不是不懂事。我们自告奋勇负责浇园。一个淡蓝的洋铁桶，我在前面，姐姐在后面，虽然每次只能装半桶水才能抬得起，但我们抬得兴高采烈。蔬菜喝了我们喂的水，鼓足了劲生长。哪朵小花又蜕成了一个果实的细柠，哪根豆角又窜长出几分，葡萄和月季又吐出了几片新叶，我们都清清楚楚地记得。我们种出的蔬菜可好吃啦，沾着晶莹露水的韭菜放清澈的河水里冲一下，切成短条，打进两个鸡蛋就能炒出一盘鲜得不能再鲜的佳肴。顶着花的黄瓜用刀一拍，或者切成薄片，淋上点融化开的粗盐水就是一盘清爽脆口的好凉菜。

喜欢浇园，因为我们还能够得到一次额外的奖励。浇园完毕后，我和姐姐站在爹的面前，爹笑嘻嘻地伫立在栅栏边把我和姐姐依次举过头顶，然后弯腰放到栅栏的另一边。这是多么美妙的事情啊，我们竟然能象小鸟一样飞过栅栏。姐姐每次都要尖声高喊，‘我比爹还高啦，我飞起来了啊。’

我们极其享受劳动换来的奖励，我俩一次次从栅栏门鱼贯而出，又一次次在爹粗大有力的臂膀的运载下飞过栅栏。
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 二

十二岁那年，有一天傍晚，昏黄的夕阳已经藏在歪脖柳的树梢了，我还赖在河里摸小虾不肯回家，突然二婶气喘吁吁的跑来，扯起我的手就向家拽。一边拽还一边上气不接下气的告诉我爹死了。

一阵急促地恍惚，由于对死亡的体验还不够深刻。我天真的认为死就象吃醉了酒，睡一觉便醒过来了。所以一闪之后几秒钟的功夫，我又重新找到了生活的自由和乐趣。如果以后我贪玩惹事，岂不是爹再也不会来管我喽。

栅栏里聚集了很多人，大多是本家的。春节拜年的时候我见过其中的好几位。菜园里的菜被硬生生拔去一片，上面正支着一口大锅，汩汩地滚着浪。最可恨的是月季不知道被谁连根拔起，焉搭搭地弃在墙角。我疾跑过去，捡起月季，捧在手里，大声嚷道：“是谁拔了姐姐的花？”

二婶好不讲理，一把撸掉我手里的月季，扯着就往正间拉，还不忘小声的叮嘱，：“好孩子，你爹走了，赶紧去送他一程吧”。
一进灶间，果真见爹就躺在门板上，身上还盖了一块红彤彤的布，很刺眼，姐姐正跪在旁边不断地抹眼泪，我哇的一声哭开了，一屁股就蹲坐在爹的身边，伸手掀开红布，要去拉爹的手。娘从炕间踉跄踉跄地扑出来，死死地抓住我的手，半哭道：“小喜，快和你爹说，让他一路走好。”

我才不让爹走呢，我偏偏就要扯开那刺眼的红布，我就要去拉爹的手，把他拽起来，我嚎啕大哭，：“爹爹，你不要睡了，快快醒过来好好？”
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 三

爹终究没有醒过来，而那明晃晃的疼却开始在我身上根深蒂固。我和姐姐依旧懂事，只是姐姐变的更加沉默寡言，她时常一个人盯着哗啦啦的河水发呆，又时常向着栅栏簌簌地流着眼泪，我不知道姐姐到底是在想念未开的月季花呢还是在想念爹，我不敢问。

我却没有别的念想，我只想爹。半夜噩梦醒来，我再也不能蜷在爹的怀抱里寻求保护，再也得不到奖励，象自由的小鸟一样在栅栏上飞来飞去。

最可怕的是娘变了。每天去生产队挣工分，筋疲力尽地回家，回家后唉声叹气，连饭都不愿做。她经常絮絮抱怨我们姐俩不懂事，不能替家庭分忧。可是我俩已经够懂事了，为减轻家庭压力，姐姐甚至自愿辍学，去生产队牵牲口，而浇园的活也已经由我一个人单独负责。我还忍痛把葡萄树也砍了，种上大葱，我宁愿不去听天庭里神仙的对话，只想帮家里干活分忧，你说我还不懂事吗？

我长大了，已经十二岁了，每天放学，娘推着独轮车，我和姐姐在前面拉车。说实话，拉车累点倒可以忍受，我最厌恶的就是窖红薯。漆黑而潮深的洞，昏黄的煤油灯一闪一灭，阴森可怕。有一次我去洞里倒红薯的时候，竟然触到了一条僵硬的蛇，我的眼泪当时利马就喷出来了，但当时我不敢发出一丝的声响，战战兢兢地把红薯倒完，便飞一般地逃窜上来

这件事我没有告诉任何人，因为我是家里唯一的男子汉。只是过后我想清楚了，幸好我遇见了一条冬眠的蛇，否则很有可能被蛇咬伤或者早已经死去，和爹一起飞到了虚无的天上。

娘依旧天不亮就出工，擦着黑才进门，娘依旧脾气很暴，经常哭一阵笑一阵，我和姐姐特别害怕，但我俩只能默默地陪着娘掉眼泪。
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 四

同一条胡同里的二哥来了，二哥是爹的叔伯兄的大孩子，其实他的年龄比娘小很多。他经常过来帮我家做些事情，比如井边担水或者推农作物回家。

后来二哥对娘说：“孤儿寡母的生活不容易，还是套上院墙安全点，娘红着眼圈点头同意。我和姐姐却心里恼得不行，栅栏是爹围成的，可是他俩却并没有征集我们的意见，所以我们只好以肚子疼不吃饭做为无声的抗议。
套起了院墙，二哥来得更频了。每当听到街门的吊环一响，我就能分辨出是二哥来了，再听见吊环一声响，我就知道二哥已经咚咚地走到院子里。

一天傍晚，二哥又来了，手里还拎着一块猪肉，他让娘切成大方块一锅全烧了。天哪，过年家里也吃不到这么多的肉啊。我和姐姐特别高兴，吃了很多也吃得很饱。娘和二哥更高兴，他们特意喝了些酒。饭后姐姐去队部参加扫盲，娘让我出去玩一会。
自从爹走后，我再也没和小伙伴一起玩过，沿着河边溜达了一圈，呆坐着看了一阵树影戏，又听了一会麻雀歌，只一小会的工夫我就烦了，正好晚饭吃的有点撑，我要回家喝些水。

推开街门，刚跑到院子中央，我突然听到娘的一阵急促的呼喊，我的心一下就被揪到了嗓子眼，一个箭步冲到窗台下，掂起脚尖捅破窗纸向里望。

我惊呆了，娘和二哥竟然全身一丝不挂缠在一起。二哥象一头凶猛的野牛骑在娘的身上，满脸赤红，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，屁股一扭一扭的，身下的娘不停地啊啊啊的动着喊着，极其痛苦的样子。

想起街坊四邻的指指点点，我觉得特别委屈。我拼命地咚咚敲门，大声的哭喊。过了几分钟的时间，门打开了，二哥铁青着脸问我：“怎么不在外面玩了”，我气哼哼地理都没理他，只管从他腋下钻过去，向着娘声嘶力竭地喊“怪不得邻居们都背后谈论，你们两个果真不要脸”，娘非常生气，气急败坏抡起了巴掌。


“就是臭不要脸”，我哭喊着冲出家门。
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五

     娘的脾气越来越暴躁。打从上次和娘吵架，我和姐姐很少主动去搭讪娘。娘依旧有时哭有时笑，依旧抱怨我俩太不懂事，此外又扯进了对许多人的咒骂，骂爹这个死鬼，丧得早，丢下她孤零零一个。骂街坊四邻好事者查拉舌头，多管闲事。娘时常莫名冲动，并且养成了愤恨处摔东西的坏毛病。姐姐最喜欢的小圆镜每天端端正正地放在桌子上，那是爹送给她的生日礼物。有一次娘又在生无名的气，一扒拉桌子上的东西，小圆镜啪地一声掉在地上，碎成几片。姐姐伤心极了，眼泪在眼圈里不停打转，可姐姐楞是没哭出来。她拣起一瓣瓣碎片，喃喃自语道：“爹，镜子碎了，他们不要脸，却为什么来摔你送给我的小镜子呢？”，娘一下子激动起来，脸涨得通红，说话也变的磕巴起来，“妮子，你说谁不要脸？”

   “ 你们，就是你们不要脸”，姐姐的眼泪终于流下来了，一刻不停地一遍遍重复着，娘好象被震住了，呆在一边任凭姐姐来骂，但只一会的功夫，她就象苏醒的雄狮一样跳过来，拾起锅台上洋铁水舀，向姐姐的头上狠狠砸去。

悲剧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发生了，姐姐应声直挺挺地躺在地上，口吐白沫。娘吓傻了，唿通一声跪在姐姐身边手忙脚乱地掐人中，哭喊我赶紧找二哥来。

我和二哥跑了好多家才找到一辆平板车，把姐姐送到公社医院。经过几个小时的抢救，后又被救护车送到县城医院治疗。姐姐的命是保住了，但那一水舀，正好重重地打在穴眼上，神经出现问题，姐姐竟然疯了。

曾经那么文静懂事的姐姐，如今披头散发，人不人鬼不鬼的。每天口中念念有词，在村庄里四处游荡。呆滞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远方，非常恐惧的样子。唯有见到我，眼光中才闪露出一丝的喜悦，她总是象个婴儿一样扑进我的怀里，喃喃自语道：“小喜，栅栏没有了，爹也没有了，你把栅栏编起来好吗？”

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 六
   家中在一年之中发生两件这样的大事，对娘的打击非常大，娘的情绪极其低落，身体也不如以前。为安慰娘和照顾年少的我们，二哥住进了我家。他们没有举行隆重的结婚仪式，因为农村忌讳一年逢两重红白事。

我已经长大了，都十二岁了，可二哥竟然当上了继父，我不知道今后该如何称呼，更不知道该如何去应付村人背后的指指点点。
我开始寡言少语，除了陪姐姐一起默默地坐着，我就喜欢坐在门前的小河边发呆。清清的河水欢流不息，儿时的回忆漂漂荡荡浮现在我的脑海。二哥进门后，我自己搬住到菜园旁边的棚子里，我不怕住透风的棚子，因为它离曾经的栅栏是那么的近
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七

来年春天，二哥和娘东躲西藏终于有了他们的孩子，我愈加困惑，我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刚出生的小女孩叫妹妹还是侄女。有了这个丫头，家里的日子更加艰难，我小学没毕业只好辍学。那年刚刚实行联产承包，中国农村掀开了土地改革的崭新篇章，二哥和娘商议，家里土地不多，我年龄又小，就暂时做个放牧郎吧，照管着自家的两只羊，再去集市添上一头牛，累不着，一年侍弄个小羊仔小牛仔，也能赚个零花钱。

从此，两只羊一头牛就是我的伙伴。他们吃草，我在旁边静坐。想着曾经的过往。有时我多想变为一只羊或者一头牛，把萋萋往事如草一样吞进嘴里，咽进肚里。

有一天，我路过一个看护苹果的小草屋，盖在深山的半山坡上。主人还盘了火炕和砌了锅台，看着特别象家的样子。我特别喜欢这清净幽僻的地方，回家后不停的央求娘和二哥，在河上游的自家责任田里也盖一间小草屋，我看护在那里，顺便可以再添几只羊，再补一群鸡。

娘和二哥十分高兴，娘的眼角竟然有了久违的湿润，她拍着我的肩膀，不停的念叨：“小喜，我的小喜终于懂事了。”
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八

   草屋落成了，雄踞在河的最上游。屋前是青山，山下是小河。

   我砍了许多的树枝围起了一道栅栏，对着远山，对着小河，我奋力地呼喊：“我终于有栅栏了”。

   明天赶紧把姐姐接来，那时爹爹也该回来了吧？

千年一叹

乡土，乡情！好文章！

紫藤花架下

想批评和进步的话找胡子最好 ，他的意见经常会直中要害[s:172]

残荻

姐姐，胡子哥哥从来不正儿八经说话！哈哈